四个月来,我一直在思考一些事情。
有关「死亡」。
死后真的会有灵魂存在吗?死去的人还能复生吗?听起来全都是些闲得没事干的哲学家和神秘学家应该思考的事情。而就在这四个月里,我待在狭小凌乱的房间中,在喝威士忌、每月去领退伍军人社保金以及每周没好气的和父亲请来的心理医生谈话之余,把这些我之前从来没有认真想过的问题想了个遍。
每次思考这些问题前,我都会喝得烂醉。每次思考完这些问题后,我也会喝得烂醉。过着被酒精支配的生活并不舒服,但只有在醉酒时,我才能在凝视墙上挂着的那把黑剑时,看到它上一位主人的身影。我至今仍然在诘问自己那一天做出的选择是否正确。当四个月前,塞拉斯把这把剑拿到我面前时……不,是从我和他决裂的那一刻起,我就被司掌命运的神灵玩弄着,折磨着。无论选择哪一条路都是各种意义上的生路,无论选择哪一条路又都是各种意义上的绝路。我未来的人生,早在我做出选择时就决定了。
一箱箱威士忌酒叠在墙角,我像一个瘾君子跌跌撞撞的走向他的大烟那样跌跌撞撞的走向我的威士忌。
如果此时此刻有人命令我在此地自裁,我一定会喝他个几大箱直到酒精中毒而死。
遗憾的是,这里只剩下纸板箱子了。没有威士忌,没有酒精,没有短暂的快乐和沉醉。
我垂头丧气的往卧室里走。
然后叩门声就响了起来。
思考死亡思考过头的我甚至在一瞬间认为这是死神要来把我带走了。于是我像跌跌撞撞的去寻找我的快乐一样跌跌撞撞的去开门寻找着我的救赎。
确实是救赎——另一种形式上的。
那个女人来了。事实上,大概是从三个月前开始,她每过一段时间都会来。她的到来代表着威士忌、白兰地、黑啤,有的时候说不定还有几瓶朗姆酒的到来。所以就算是现在这样的状态,我也不会抗拒她的到来。
——真可怕,你居然能受得了住在这种地方。她皱着眉头对我说道。
如果你对自己的人生和三观进行了长达四个月的质疑,你一定也可以做到的。我没有把这句话说出口。虽然我自己也有「我已经快疯了」的自知之明——不如说正是因为有这样的自知之明,我会把那些可能会对他人造成困扰的话尽量憋回去。相比起从前的我,这倒算是一个进步。可惜我现在也没有什么社交上的需要,会和我说话的人只剩下她和烦人的心理医生。自己的声带再这样下去或许都要退化了。我的声音远不如上半年那么洪亮,每次刚刚开口说话时都像个老头一样沙哑。
“我可以进来吗?”她问。
想进来就不要摆出一副进垃圾场的样子啊——我当然又没有把这句话说出口。好的,请进。我努力摆出礼貌的样子对她说。
不出意料的,她给我带了酒。虽然就量上来说似乎比上次少了一点,但还是够我再「深度思考」几次的。
她走进房间,开始收拾那些地上的瓶瓶罐罐。
记得她第一次这样做的时候,我对她说了一句“你在做什么”。
我在把这地方收拾的让我自己看着更顺眼——这是当初她的回答。
我看着她把那些东西装到空的纸箱里,一股脑的堆到了门外。
“我能问个问题吗?”
我摆出“请”的手势。
“你有多久没换过衣服了?”
“不怎么久。一个多月前吧。”
“我觉得下次还是别再问你这类问题比较好。”她用嫌弃的目光看着我,用随身携带的小刀割开带来的那个纸箱,从里面拿出一瓶威士忌酒。
这才像话。
她打开瓶盖的动作很不熟练,看着不像是经常喝酒的人。真是不尊重自己的称号。
“「corkscrew(开瓶器)」——”
别这么叫我——换做是以前,她会一边说一边用很可怕的眼神看着我。但是现在她只是白了我一眼,至少没有打断我的话。
“……外面天气怎么样?”
其实我只是想叫叫她的外号而已,只是觉得太突兀才会在后面加上天气的话题。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我已经连续五六周和她聊天气的话题了。
“不怎么好,下了好几天的雨了。我走过来的路上还下了挺大的雨。”
“你在骗人。你没有带伞,装酒的纸箱子也是干的。”
“看来你也没有疯。就骗人这一点上彼此彼此。”
她把好不容易打开的威士忌酒倒进空杯子里一饮而尽。一口气就是三杯,酒瓶里已经空了三分之二。怎么看都不像是想和我一起分享的样子。
她因为某些事情在生我的气?她可不会是这种人啊。
“好吧……塞拉斯最近怎么样?”
“不怎么样。睡觉的时候都会做噩梦被吓醒。”
“你怎么知道他睡觉的时候会做噩梦?”
“亲眼所见。整个对策组现在几乎天天都要加班到大半夜,睡在皇家陆军或者国防部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那还真是辛苦你们了。”
“劳烦小少爷您操心了。”
真是连我都觉得无聊透顶,完全意义不明的对话。
“你有什么东西要我帮你带到洗衣店洗吗?”
“暂时没有。”
“没有事的话我就走了。”她说着就大步流星的向外走去。
简直就像免费的钟点工一样。
据我所知塞拉斯或者其他人没有让她来照顾我过,也就是说这是她自愿的。据我对她的了解,这真是太奇怪了。有些事情还是趁早弄得清楚点比较好。这是我从那件事中得到的血的教训。
“米勒——”我叫着她的名字,“艾薇·米勒。”
“叫我全名干什么?从你嘴巴里说出来的感觉比「corkscrew」这个外号还要恶心。”
“我会反省的。不过我能问个之前已经问过的问题吗?”
“快说吧。我不想在这地方待久。”
“为什么每周都要来这边?”
“之前不是说过吗,还不是因为塞拉斯那混……”
“我知道你是自己来的,和塞拉斯没关系。告诉我吧。”
她陷入了沉默。
过了几秒钟,她头也不回的往门外走去。
“喂,我说——”
砰的一声,她用力的关上门。
离去……或者说是逃跑?
不是,她为什么突然生起我的气来了??
“给脸不要脸……”模糊的咒骂声从门外传来。
我觉得还是快点进入「深度思考」比较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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